玻璃病人

Trois-Rivières 1995

【米flo米】而鹦鹉被煮死在玫瑰丛中 C13-15

而鹦鹉被煮死在玫瑰丛中 

/丧期写着的复建作品

/包含了大量个人对于Miflo相处模式的理解

/题目的诞生是因为想到Mikele就想到鹦鹉和玫瑰 他们在一起的气氛就像一只在运作的锅 温暖又难以透气  和而河马没什么关系

/愿人生不止如戏。如真是这样那可就好了。

推荐bgm:Monday-Ludovico Einaudi 


*不速之客,对你的思念在我脑子里停留得太晚, 

于是我上床,苦苦地梦你、梦你,带着你的名字醒来。


13.寂静和食物,还有虚无和洪流中的不速客。

Mikelangelo在飘,在一片虚无中上浮,上浮,四肢从控制的桎梏中解脱,仿佛终于浮上水面。

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潮湿起泡的天花板,像是挣脱桎梏。他撑起自己的后背,一阵剧烈的眩晕和乏力,他回过神来是被某个人垫着肩膀安放回床上。

“嘶……”Mikele眨眨眼睛,飞速旋转的世界逐渐稳定了下来。他扭过头,看到弗洛朗的脸,像一盘色泽不怎么样的蔬菜意面。他的头发乱糟糟堆着,眼睛里全是血丝,衣服上的褶皱,估计是自己压出来的。他在他模糊的脸上看到了严肃而恼怒的神色,这可不是个好征兆,Mikele暗自想。以前只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两人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吵架了。

“呃……发生了什么?”Mikele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发生了什么?”Florent的脸色更加精彩了,在Mikele的眼里变成加上番茄酱汁的拼盘,塑料瓶被挤出尴尬的声音。他诧异地盯着Mikele:“你自己不知道?”Florent的怒火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你就在浴缸里昏过去了!要不是我回来你可能就死了!”

“呃……”Mikele说,“可能只是我睡着了这样子——”

“睡着??”Florent的声音几乎拔高一个八度,“你告诉我,谁睡着了是这副样子?谁睡着了连巴掌都没法叫醒?”

Mikele笑了,他耸耸肩,随即因为身体的疼痛缩了缩,“你扇我了吗?”

“这不是重点!”Florent几乎要跳起来了。他的思维糊作一团,怒火就像浓稀不合的芥末暴躁地从头浇落,在盘子边缘和橄榄油贱出不怎么愉快的颜色:要不是Mikele现在躺在床上他甚至可以开始和他打架。“你能不能对自己负责一点?!拜托!你四十多了!你可以不可以——”

“是。我知道我四十多了。”Mikele无意识地打断了,“还真谢谢你提醒我。”

空气突然安静了。谁把刀口堵在面条挤桶下端,毫无征兆地切下一把,尴尬地落到地上,甚至有弹性地再跳起来,有光泽地扭动一下最后安静了。我都说了什么……彻底安静了,Florent只想给几秒前的自己好几拳。只有塑料小闹钟咔嚓咔嚓地走着,红色的劣质壳甚至裂开,像只不好看的夏威夷果从皱巴巴的壳里挤出来那么一点。挤出来也不是,缩回去也不是,“Mikele……抱、抱歉……我……我不是……”

“是的。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Mikele仿佛是赌气一般面无表情地重复。他干脆放弃在脸上挂任何表情,每块肌肉都像蜡一样僵着。不是这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大家都这么说。他缩起鼻子笑了,他似乎是纯粹想要Florent更难受一般盯着他,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原因就在此刻想要看到他的眼睛盈满迟疑和愧疚,这种报复的感觉。

“对、对不起……我……”

“我没事儿。”Mikele说,“你出去会儿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我……”Florent盯着那脸,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快出去。他闷闷地走出房间,在客厅里晃荡。他烦闷地盯着那板药片,那几个该死的碗盘子锅。毛茸茸的地板,深色墙壁家具和木制装饰,非常Mikele的风格,看到的每一件都让他烦得想要冲破公寓。

你又这样子了,Florent。他自我谴责着。他漫无目的地那个看起来无辜的小娃娃,丑,丑得很Mikele,眉眼戏谑地皱成一团,在生气和疑惑的间隙中,简单又太过揶揄。那双眼睛,眯起来。是的,他们曾在吵架时摔破无数个,再道歉着买回来那么多个。而它也孜孜不倦地笑着,颇有乐趣地看着,揶揄地玩味着,也是日夜不息地看着。Mikele曾把一箱碎片框起来,“行为艺术,”他说,“破碎。”

无论是情感爆发也好,思想分歧也好,规则制度也好,还是mikele自己编造出来的排比和对仗,Florent都摇摇头无奈地笑了,无论是此刻还是那时。他似乎因为离开他太久了,感情有多复杂也淡忘了它的迷踪。离开得远,只可以记得一些细小细碎的片刻,难以让他掌控,一片片,一块块脱离了手掌。

Florent蹲进了厨房,看到了那个被堵上的眼,扭了扭头,转向了另一边。他记得之前和Mikele住在一起的时候很喜欢吃煎的东西,为此Mikele还和他一起买了一个咖啡色的平底小煎锅,最后因为太昂贵太小巧太漂亮也没用过几次,倒是Florent离开时顺手拿走了:于是真正光荣退役,放在角落里积灰尘。毕竟,确实,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煎锅也不是什么珍贵而昂贵的东西了。变化和成长固然是好的,拥有了更多,只是Florent确实也觉得这是一些悲伤的。一些得不到东西变得更加复杂,情感是五味杂陈,然后所能榨出的快乐因而变得少而又少。mikele必定在这方面比他弄得更清楚。

他拿起Mikele的迷你平底锅,这个似乎和当年那个差不多。他撑开装蝴蝶面的口袋,底下的面已经被磕碎了,变成了粉末。Florent挑了几个“全尸”然后弄进了倒好油的锅。蝴蝶面可以炒吗?他自己问自己。Florent立刻上谷歌搜索了一下,他又觉得只要是食物就可以炒。他跑到外面,想开个鱼肉罐头。

“Florent?”他听到了Mikele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没有过去。

Florent甩开挡在眼睛前的头发,捞起铁盒子钻进厨房,挖了几勺Mikele调好封在冰箱里的肉末,把大调羹靠在锅边敲了敲,等肉末完全落进锅子。然后他一边检查保质期,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芝士和豌豆放进去。期间豌豆似乎放得太多,他不得不再加点蝴蝶面。

要颠锅吗?Florent犹豫了一下,后来他觉得自己也做不到Mikele那种帅气颠起来还能接住的颠锅,于是就拿着长柄木铲翻了翻,等面差不多软下去有弹性。熄了火后,他又觉得味淡了,就加了点辣椒和番茄酱。

看起来还不错。他皱眉看看自己的作品躺在白盘子里。尽管制作过程不太美好,至少结果还算成功,卖相也不错。

“Mikele,”他敲敲Mikele的卧室门,“饿了没?”

“不饿。”

Florent没有撬开Mikele的门,再次吵上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怂巴巴靠着门坐了下来,那盘面被放到了地上。

“我做了什锦炒面。”

“荞麦面?”

“不是,是蝴蝶面。”

他把一块面挑了起来,豌豆被叉子压开了花。Mikele似乎靠住了门。

“我不饿。”

“那……”Florent把盘子端起来,“我可以吃一点吗?”

Florent听到了一串低低的笑声,愤怒和争吵像是很远很远的事。苦苦思索的白天变成了可以摆脱的、遥远的现实,被理智磨破,被无声的寂寞安抚,“吃吧,Florent,吃饱饱的。”

Florent耸耸肩,一口一口地吃着。“不要坐在地上,”他含糊不清地说,“小心着凉。”

Mikele没有回复。他几乎可以想象他在门后悄悄蜷缩起来思考着,手指头一下下敲打膝盖和地板。他浑身无力,烧得有些难受,眼前的景物慢悠悠地转,头脑一片昏沉。自行车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卫生间那儿开着的窗透过气油的味道,喇叭和杂音漏了进来,显着模糊的真实,犹如存在于遥远的另一端。无意中,Florent感觉到Mikele滑坐了下来,墙纸呼啦呼啦地叫唤起来,傍晚,起风了。

“所以……flo……我没事,”Mikele说,“我没在安慰你。只是,有的时候有点情绪化,你懂吧?”

“我——”

“不,你不懂。”Mikele打断了,“这不是问题。也许这几年,你也不好。“

浴室帘子被吹开,在无言的沉默里聒噪地慢慢说着悄悄话,耳鬓厮磨着,如胶似漆地缠绵着。门好像带上了热度,左侧是Florent的后背,右侧是Mikele的体温。实际上Mikele并没有坐下。他的肚皮贴住门,闭上眼睛贴着它,在拥抱着什么。他封闭还没有开窗的房间里,橙黄色的小灯在暗处闪,他的化妆品在台子上,和Florent来的那天乱糟糟,如出一辙。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觉得自己的肚皮在冷冰冰的门上紧绷,胃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绞痛,“我要承认,Florent,我对你……一直都有感情。”

他哆嗦着吸了口气,“有很多东西变了。你一走就是好久,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

“我不该对你发火的。”半晌,Florent避重就轻地说。

“没事。”Mikele看着门板,浴室帘子在不远处说着话又唱歌,“如果我们都不能对对方生气了,如果就一直相敬如宾了,我会宁愿一切消失殆尽。”他说,“包括我自己。”

“……别这么想。”Florent抚摸着那扇门,“没有东西会消失。”

他胃里的蝴蝶面搅动起来,曾经压下去的东西又泛了上来。就像Mikele的那本《玫瑰丛中》,看起来是平的,封面却满是颗粒,页面层次不齐;夹不住的干花往下掉。包火的纸,难免痛苦纠结地控制以防碎掉,又忍受着灼伤。意大利面,又愁又软,搅起来啪嗒啪嗒响,慢慢拉丝。那双手打理自己乱糟糟的棕发,拉直一头卷发,摘下金属戒指和耳钉,拎起了西装又打上了领带。一串叶子,哗啦哗啦在风里,在雨里拍打着彼此而留下痕迹。记忆总是过于蒙太奇,翻飞新的篇章时,过去的又在反复回闪;猛然间就觉得快乐,疲惫又伤感。所有的东西会走,也会留下。如果是丢失了,也许还能在某处找回,或者是彻底不见了。如果飘走了,就在水流的某一处,可能还在,只是随波而下,等到伐竹取道到哪一处,也许失而复得,只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无事生非,在你走失时护送,却从不能将你引回,引到某处,因为回忆和过去本身就是不可回溯的。

“不要再为我担心,Florent。我也不再为你担心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尽管一切都和我想过的有那么点偏差。”

他听到门后Mikele沙哑的笑声。卷帘珠子一般缓缓、沙沙,掠过有着点什么的空气,停留在一个固定的慢距离中。

没有人说话。但这不是先前的寂静,而是一种默契的,无言的而无奈的一阵沉默。至少他们两个都知道也许那样的情感变了,不再是那般模样,但也燃烧不到殆尽,还是温热温柔的,只不过是无论如何无法言说。

mikele轻声说:“不速之客,对你的思念在我脑子里停留得太晚。”

Florent接着回答:“于是我上床,苦苦地梦你、梦你,带着你的名字醒来。”*

他们默契地勾起嘴角,就好像在相视一笑。谁也没再接下去。仿佛一个比一个清楚自己和对方在这沉默中隐藏了什么。

 

14.我有想问,但是看穿了你的眼睛。

Mikele最后还是出来吃饭了。

Florent的面快冷透了。Mikele站在微波炉边,撒上芝士条和罗勒叶,看着这一团在盘子里,再橙黄的暖光中缓缓转动。嗡嗡声磨过他和他在音乐中而非生活使用过多,又过于敏感的耳朵。那双把他从浴缸里拽出,惊慌地扛着他踱步到床沿的手躺在光滑的台面上,它们主人的眼睛盯着金发的意大利人;而Mikele毫不含糊地望着微波炉,又是一片不好不坏,又在情理之中的沉默。谁也没有权利,没有理由,没有想法去打断它。在沉默之中只有自己张口闭口,呼吸,念想的结果,和最好的解决方案。

Florent感受到他喷出的热气,皮肤过高的温度和烧中的颤抖,一碗糟糕的面条在炉子里慢慢变热,芝士如同冰淇凌融化而下淌。说吃面,Florent并不是真的想吃,他也只是像很多其他人那样无端地听着Mikele的话。牢不可破的沉默中Mikele把面条倒进了盘子,比先前鲜艳诱人了许多。与此同时,邻居开始洗澡。蒸汽波音乐和花洒的声音一齐透过闷而空的墙壁变得迷幻而模糊,消散在窗外那些在夜晚中车水马龙的噪响。

奶黄色的那一团上被淋上了焦糖色的酱汁,微妙的香味混合微波炉工作后的味道,还有夜晚小雨一小时后的清香。他们俩都很清楚这顿下去估计免不了胖那么点儿,Mikele跑去把窗户开得更大一点儿,又开始面对面从容不迫地吃着。无论外头是热也好,冷也好;安静也好,热闹也好;田园风光也好,赛博朋克也好;下糖果雨也好,量子纠缠也好;他们就像永恒的雕塑一样,沉默着,从容不迫着,永恒地吃着。周围的一切暗下去时,仅仅有一盏似乎有那么些温馨的小黄灯半亮在堆满瓶瓶罐罐的厨房,伴随窗外的冬季雨水,一勺子青酱,一小把黏黏的橄榄碎。

这是几个月来两人吃得最好的一顿。并不是盖着芝士的所谓什锦炒面有多好吃,是因为这么点时间里,隔阂似乎有那么一点在这场蒙蒙小雨中散去一点,剩下的就是无法言说的公开秘密和最后的体面,于是转化为沉默不语,什么也不必说。而在好十几个小时之前,Florent还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他了。

"就开着这么一盏灯和人在厨房里一起吃饭,"mikele咬着叉子说,"就像小时候。"

"是有一点。"florent不自觉放轻了说话的声音,我小时经常半夜到厨房偷夜宵吃。你知道,我那时候可胖了。"

"Mikele,"Florent放下了叉子,"那你有回去看看吗,我是说,你的家。"

"嗯,去了。大家都很好。还有的听我的歌呢。”虽然大部分都完全不记得我。Mikele连着面条咽下了这句话。“还有罗素,他也好,就是很忙。”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Mikele把双手搭在盘子边沿,“我的家人们都变化不大,都还在那儿。可是与他们渐行渐远了。"

“Mikele,那是因为你有了变化。”

“不,我没有变,Florent,名气和机遇没有改变我,只是改变了在我身边的。就是这样。没别的了。”——“变化不是什么坏事。”

“你不懂,Florent,我不需要变化。”Mikele固执地把叉子垂在盘子里拧来拧去,反而是把食物搅成一团浆糊,毫无意识地展现了他的心乱如麻。“我很想妈妈,我很久没有给她过生日了。还有很多事儿 ......”

“......”Florent看着他,在一片昏暗中努力寻找Mikele的双眼,灯塔一般在阴天的寥寥无几的灯光。盆栽和树叶在Mikele的眼前变换着颜色,变成家乡茂盛的叶子,飞翔的鸟,桌上盛在蓝色玻璃杯的柠檬饮料,姑娘们飞舞的彩带,束发的发卡,圆片眼镜,回家的路曾宽阔得像凯旋门的两端,海滩的两岸,却在如今变成狭长的贡多拉。“十七岁的时候,和那些搞乐队的朋友跑到地下室去偷喝酒,flo,你比我乖多了。”他眯起眼睛,试图寻找曾经回忆中留下的踪迹,哪怕蛛丝马迹,那些面孔却是那么模糊;酒杯撞在一起,就像梦想和誓言碎裂的声音:他们模糊的脸,还有许多他和Florent拥有过的过去沉下去,沉到亚特兰蒂斯之底,被深蓝色的海水,水生植物缠绕冲刷,永远无法再捞起,只能望而却步地想象他们的样子。盘子变成小船,亮灯的厨房变成暴风雨里的岛屿,和栅栏沉默而安然无恙地站着。时间和空间,过去和未来殉作一锅汤,在低吟的夜幕里流淌。

“Florent,我一直很想说。”

“嗯。我在听。”

Mikele望着他,但是没有望穿他,紧紧是透过昏沉的光在他的身上作停留。完美的身材,勤于管理又整洁的面容,一抹非常非常小的期待和局促,剩下的都是稳重。过去有孩子们嘲笑他圆圆胖胖的脸,不那么协调的动作,但是此时他变得优秀,完美,流行,另许多许多人着迷。他曾经是胆怯的,他们曾经都因为胆怯,也曾是依偎,像是某种渴望温暖的猫咪,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抱抱对方,笑嘻嘻地取暖。“我都不需要跟你说,”Mikele自顾自笑笑,“你真的长大了。”

“但是我没有变太多。”

“是的。”

他那双带着泪沟的眼睛在弱光中显得太伤心太温柔,“你还是那个样子。”

余下的时间,他们在安静中用完剩下的晚餐。

 

15.有些事你无法挽回,有些事你要学会放手

"你在看什么?"Mikele放开了写字板上的剩下半截粉笔,另外半截不小心滚落到地毯上,刚刚不小心被他踩碎,留下一条不长不短的白痕,卡进了绒毛里。吸尘器被他拆了,不知道为什么没装回去,还在工作室那里躺着。哦,flow,工作室......

"你的碟片。"

"雨中曲?"

"苹果蛋糕。"

"苹......你怎么找到的......"

Florent递过去那个墨绿色的小箱子,透明胶带还黏在箱子两耳,里面堆满了碟片和扁平,大小不一的盒子。拆开的那副在Florent手中,它没有封面,就是用马克笔标注了Mikelangelo,苹果蛋糕,仅此而已。他听到自己的歌,年轻青涩的声音,略微嘈杂的背景。很多人都说Mikele的声音没有怎么变,但是他自己格外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十七岁鸟儿一样单纯的声音,谁也是回不去的,对于Florent也是这样。清新的一切,恍然众生,万物生长,谁也没法回到被生长疼痛和细微的小烦恼缠绕,又与它们作伴的日子,一点点数着身体的变化,看着飞去的鸟就像看着自己而欢呼雀跃:穿越云端,构想自己以后的样子。梦想着成为想要的,梦想着能做出点什么。某次在哪里知道王尔德说,老年人相信一切,中年人怀疑一切,青年人什么都懂。的确他们两个都一直有那种"特别懂"的感觉,眼睛变得干净,什么东西都变得清澈;云在飞,而脚步是跳跃着的。而这一切,妙不可言的、无法言说的、带着木屑香气的,被装进墨绿色的盒子,摆放好,封上胶条。封上,撕开,再封上。毕竟花有重开之日——人无再少年。

Florent问:"这是你小时候?"

"是。"

"Where?"

"南意大利。你知道的。家乡。"Mikele答。

他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坐了过来,捧起了Florent找出来的那个盒子。电视画面里的小孩带着天奶油和花儿一样甜美可爱的笑朝镜头跑过来,在其他孩子之间嘻笑,年幼的小米歇尔坐在兄弟姐妹们之间对着蛋糕笑着拍手。Mikele青涩的声音在音符中跳跃;没有被剜走核,摊开成爱心状的苹果堆在盘子里,电视机框里的他望向镜头,罗素傻兮兮叉起块苹果派,当然这个动作是Mikele执意要加的,过于认真又严肃的表情在他青涩的脸上突然有那么一点好笑。转而那个深蓝色的影像,圆珠笔墨水一般浓重的色彩,在某种很远处很远处很深沉的那种蓝色中回望过来,一双纯洁、明亮又深邃的眼睛。Mikele闻到了别人闻不到的味道。柠檬花和只有意大利有的那种风的淡香,妈妈以前的那个淡蓝绿色的碗,装着香料和碎掉的肉桂苹果。

“你以前很少跟我说你的童年。”Florent盯着发光的屏幕。

“是的。没有强大到足以去谈论它。”Mikele的指甲划过遥控器一个又一个按钮的边缘,它们在他脱皮的大拇指下摩擦,柔软的嫩肉被轻微地蹭着,变得失水干燥。

“那如果现在呢?”

“……呼……我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想我还没有准备好。”

“因为什么?因为割裂吗?”

“也许吧。"他说,"而且,那时候有人叫我mik,叫我angelo,叫我Michele。"

他笑着,纹路像是流水缓缓延伸。这是时间流逝的踪迹,但又难以和衰老和腐朽拉上那咄咄逼人的远方亲戚,反而是在晨间某事照镜子时悄然而至,不速而来,在和谁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回到过去,于是悄然离开了片刻。而的确是,在饰演莫扎特后,他的已经失去了Michele的笑容,被埋没在不知该算作什么的洪流中。他们俩都不清楚懂对方,究竟是懂到了哪个程度。镜子里的脸,似乎又在每天清晨换了一张又一张。

“昨天我把你拖到医院,”Florent说,“你在车上醒了,然后又睡着了。”

“那是什么感觉?”

“如果我真的失去你的话,我想我要胖揍这个世界。”

"事实证明,你太激动了,flow。"

不知不觉,他们的靠在了一起。Florent毛绒绒的头搁在Mikele的肩膀上。可能会传染吧,Mikele迷迷糊糊地想着,但他太累了。Florent能感觉到他过高的体温,还有微微颤抖的身体。Mikele远没有看上去那样舒适而从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去换了张新的碟片,盒子从他手里,滑下沙发,咔嚓落到地上,无所谓地惨叫了这么两声。能精确记起的影像寥寥无几,摇滚莫扎特的那些碎片影像缓缓播放,从屏幕前滚过,连他们也不记得是几几年到几几年。这些东西只有Mikele有,只有他会去整理什么“Mikelangelo Loconte和全剧组宝贵的回忆录”云云即使他看的次数少而又少。聚餐、草坪,怪异的小玩偶,拍打话筒的Mikele和拉着Merwan跳舞的Solal。镜头旋转着,他们拉手一次次唱,站起来,狂人们。还有一些私心剪辑的Florent片段,那时候mikele把相机套在手上,在化妆间里跑来跑去,像龙卷风一般卷下各式各样本来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打翻盛发泥,脂粉的瓶瓶罐罐。化妆师无奈地追着跑得飞快的他,他占满彩色粉末的脸在空中化为一簇捉摸不透的彩色的风,无法抓住的花火。似乎是谁都没感觉到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乱窜,没法跳上桌子,甚至开始沉默,开始蜷缩进椅子抱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等着,睡着;而且是在人们教的少即是多之前。

隔壁邻居打开了蓝牙音箱,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响得离谱。循环播放着某部电影的配乐 。手指扫过吉他,和弦的声响混合视频中的嘈杂,Mikele和大家的笑声、乱七八糟的合唱,洇湿了平静而美好的过去,即使那儿有困难种种。

Some things you can't go back to 

有些事情你已无法挽回

Some things need left alone

有些事你需要学会放手

Don't mess with a memories of a life passed on

不要再被过去的回忆扰乱人生轨迹

Oh the tumbling reservations at the heart of my mistakes

噢 我还在患得患失啊

Oh some things you can't go back to cause you let them slip away

噢 有些事情你无法挽回 因为你让它们从你的手中溜走

男女歌手柔声唱着。轻松的旋律最终带着他们抵达了那些触不可及的回忆,Florent脑海中仅有的那几次自由,mikele的故乡,一片去了核的苹果蛋。没有说完、接完的话和诗,转而成为一声叹息,成为眼泪滴落。

I don't wanna be a witness to a path that's overgrown

我不想成为漫漫长路的见证者

I don't wanna see this house not be a home

我想看到一个家而不是人走楼空

Cause time has taken toll on what we couldn't see

时间把毁掉了我们无法看见的未来

No I don't wanna be a witness to the end of you and me

我不想成为你我之间结束的见证者

How am I gonna make each moment better than the last

我怎样才能做到让每一刻,都不上一刻更好

How am I gonna make it better if I can't go back

我该如何做得更好,如果我无法回溯

Oh the tumbling reservations at the heart of my mistakes

我一直会在心中为我的错误预留位置

Oh some things you can't go back to cause you let them slip away

有些事情你无法挽回 因为你已经让它们从你手中溜走

Florent闭上眼睛,睫毛上的泪水不堪重负,就这样依着着重力缓缓滑落。他不自觉地靠紧了mikele,身边那人柔软的,轻微起球的针织衫混合着温暖对泪水擦过他潮湿的手心,想要抓起来,但是放开,却摸到一手的泪。

 

原来你也没有睡着,对不对?



*达菲《你》;两人没有说出的下句:

就像是泪,软的、咸的,在我的唇上,它那音节响亮的声音 
就像是一种魔力,就像一种符咒。 

*结尾的音乐来自电影《永远是我的女孩》,讲述的是分道扬镳之后重新追回彼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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